6、潮汐

  不大的屋子里摆满了五花八门的各色赌具,从夫人小姐们常玩的马吊、双陆到外头赌坊里的升官图、纸牌,应有尽有,颇为齐全。

  而最中间那张红木桌子上,则放了两个铜盅,旁边各摆了三枚骰子。

  厢房外头,莺儿有些紧张地戳了戳观砚,“你家少爷真的行吗?”

  “那当然,”观砚老神在在地昂起脑袋,“论赌博来,我家少爷可是行当里的祖宗!”

  薛蟠耳朵一动,听见了外头这话,一时间心底冷笑,志得意满地捞起袖子,祖宗,真是好大的口气,今日薛爷就让他开开眼!

  他抬起铜盅往那三枚骰子上一扣,哐里哐啷地摇起来。

  薛蟠昂起脑袋,“姓江的,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!”

  “没礼貌,”江知渺懒洋洋地半靠在圆椅上,晲他一眼,随意地扣着铜蛊晃晃,“开吧。”

  薛蟠一抬手,那铜盅下面三个骰子两个三点一个二点,只一眼他就喜上眉梢,得意地笑了笑,“八点!”

  这是外头赌坊里最流行的玩法,叫三公,是用三枚骰子摇了以后同时开,尾数大的胜。

  三枚骰子,五十六种可能,很少有人能投到三个三来,他投了个八点,可谓是板上钉钉地赢了。

  “我赢定——”

  薛蟠声音戛然而止,只见江知渺那边,抬起的铜盅下面正正好是三个三!

  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这人故意的,那三个骰子两上一下,正好朝着他笑一样。

  “九点。”江知渺神色自若地笑笑,“我赢了。”

  “怎么可能!”

  薛蟠是赌坊里的常客了,自觉也掌握了一些“技巧”,可不说是他,就算是赌场里的庄家,也不敢保证自己就能这么轻轻松松地摇出个九点来。

  “我不信!”薛蟠咬牙切齿,他就不信这姓江的把把都能这么好运,“再来!”

  “行。”

  江知渺无不可地点点头,两人从三公玩到纸牌,到最后满屋子的赌具的玩遍了,十多次里面,薛蟠竟然一次赢的都没有。

  “怎么会!”把手里的牌往地上一丢,薛蟠瞪圆了眼睛,不可置信地看着他。

  这人才多大!不是说还是个读书的吗!怎么可能玩得过他!

  “十多次了,薛公子,你到底行不行?”江知渺懒洋洋地晃了晃脑袋,“我都没和你比读书做文章了,怎么比玩,薛公子这么个纨绔也玩不过我啊。”

  他这话实在是可恨,薛蟠一口气上不来,面色涨得通红,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。

  “你,你!”

  “我什么我,”江知渺啪地用牌将他的手指头打下,“就你这样,去了外头怕不是要被人把裤子都输没了。”

  “行了,愿赌服输。”江知渺笑笑,意味深长地看着他,“我明日辰时出发,薛公子,去收拾东西吧。”

  “我家庙小,你那些什么妖童媛女,可不要带哦。”

  “…………”

  薛蟠一下坐立不安起来,张了张嘴,愣是一句话说不出。

  听说江知渺和他赌玩的时候,薛蟠牙都快笑掉了。

  诚然,他是个彻彻底底的纨绔子弟不错,但纨绔子弟也有纨绔子弟的专长,在吃喝玩乐这方面上,他自认为是打遍金陵无敌手。

  江知渺一个死读书的,和他比这个,哈哈。

  他胸有成竹,一时间赌的也大了些。好在这人还知道不拿家里做赌,只说谁输了谁就听对方吩咐半旬,不得毁约。

  一、二、三……薛蟠在心底默默地数,一时间面色黑尽,这么算来,他要给江知渺做牛做马三个月!

  以他平日里贪慕美色,见着美人就走不动道的作风,给江知渺当牛做马言听必从三个月,那简直不是个事!

  但当江知渺是他未来的妹夫的时候,这就不一样了。

  薛蟠莫名地觉得以后自己见到江知渺,就会像面对正房的小妾,无端气矮了一截。

  越是想象,他脸上越是火辣辣地发热,一时间看看天看看地,恨不得变成蚂蚁钻到地缝里去。

  “薛公子不认就算了,”见他这副神态,江知渺晲他一眼,冷冷地笑笑,“我就知道。”

  这还得了?薛蟠一下拔高声音,“我哪里不认了!”

  他恶狠狠地开口,声音飞快,活像是怕话跑慢了自己后悔一样,“不就是去扬州吗,我现在就去收拾!”

  说罢,他马不停蹄地冲到外头,一溜烟消失了。

  “这么简单的激将法都受不了,”观砚瞥瞥他走的方向,摸不着头脑,“这薛家公子可真是……”

  “单纯啊。”他憋了半天,总算是憋出个词来。

  江知渺瞥他一眼,“蠢就是蠢,真指望他撑起薛家家业,怕不到一年就要败完了,谁罩着都不好使。”

  莺儿一时无言,她当然知道,这话是说给她听的。

  可她们能怎么办呢,金陵古都,规矩也是最严苛不过。若是薛家是在蜀地,作风开放,女子也可当家做主,挺立门楣,她家小姐还需要这样筹谋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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