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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都是因为你!我看该死的是你才对!”
“你小子说话啊!凭什么你还活着?!凭什么是她死了?!”
夏唤铭的后脑勺爆开冰裂般的疼痛,耳朵产生“滴——”的耳鸣,下一秒,一个重物砸在他的额头上。
随着尖叫声,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眉骨流进嘴角,他强行睁开被鲜血刺痛的眼睛,不顾他人的嘲讽声,爬向被扔过来的物体。
即便被血污浸透,他依然能辨认出每道棱角——那是他曾经和姥姥提过的蝴蝶标本。
在一片咒骂声中,他跪在冰冷的瓷砖地上,用袖口一遍一遍擦拭标本上面的血迹。
可血液从他的额头涌出,越擦越多,汇流成血河,将他淹没。
他好不容易上岸,却穿着一身白布白衣,丧葬队的旗帜在空中飘荡,队伍穿过他无比熟悉的小路,踩过枯萎的野草,来到他们的家。
门楣墙上挂着黑白相见的“奠”字,跨入门栏,帐篷的四个柱子无情地打入姥姥种好的白菜田里,大堂正中央的照片是一张黑白照片
他的记忆恍惚,他只记得那天的香火味比消毒水味还要刺鼻,哭喊声此起彼伏。
他面无表情,盯着遗照前的贡品想——姥姥不喜欢吃桃子,她嫌弃那桃子皮剥起来麻烦。
她也不喜欢猕猴桃,她说那玩意不酸不甜还不如山上摘的小李子好吃……
她也不喜欢吃绿豆糕啊,那玩意噎嗓子,姥姥又不喜欢喝水,每次都得他在旁边撒着娇求她喝才喝下几口。
他的姥姥才不是那么无趣的小老太太,她喜欢年轻人玩的东西。
她说那些软糖的口感像她做的方枣糕,吃著有嚼劲;她期望能出现戏曲和流行乐融合的歌曲,她不喜欢哀乐,喜欢能跳起来的歌曲。
可是无人在意。
丧葬队继续悲哀的歌曲,古老的唢呐声刺破苍穹。
他们哭着喊着苍天无眼,哭着喊着阎王爷没有感情,佛堂的人在帐篷下吟诵超度的心经,纸钱的碎屑随风飘散。
他想了很久,终于鼓起勇气跟这些吃完晚饭后在家门口抽菸打牌的家长提议,让他们换掉那些贡品。
那些人戳着他的脑袋,说他疯了,说他傻了,说他这个时候哭都不会哭,却想指挥他们做事,他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。
那些几年来一次的亲戚哭喊着,说想念这位慈悲的老太太。
他们留下狰狞的眼泪,像怪物、像伥鬼,那些恶灵会在每个夜晚找他索命,质问他为什么不是他死去。
是啊,为什么死的不能是他呢。
“医生说,姥姥在自然博物馆的门口滑倒,从楼梯上滚下去,撞击产生的颅骨骨折脑出血……如果不是我,姥姥不会死,如果不是我跟她吵架,她就不会去那里,她是因为我才会摔下楼梯……都是因为我,我什么都做不了,连她死的时候喜欢什么,我都做不了……”
夏唤铭痛苦地低吟,蒙住双眼的手似乎有液体在流动。
额头上愈合的伤口似乎重新化脓,绷带撕扯后隐隐作痛,几百双眼睛蹲在高耸的钢架中,居高临下地监视他,监视他的一举一动。
恍惚间,他听见有人在叫他,不同于那些斥责声。
这个声音很轻,像羽毛一样轻飘飘落下。
“阿唤……”
“阿唤……”
声音越来越近,最后是急切地一声:“夏唤铭!”
夏唤铭的肩膀被一双手猛烈地扣住,用力扭转他的身体,扯下了他的口罩。
夏唤铭被汗水浸湿的睫毛颤了颤,模糊的视线里渐渐渗入白色的光。他抬起眼,正对上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——那道目光像一柄利剑,直直刺入他跳动的心脏。
那双眼睛的主人紧紧抓着他的肩膀,声音很轻,却字字铿锵:“你不要去想了,不管怎么听,你姥姥的死都是意外,跟你没有关系。”
夏唤铭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抬起,最终环住了陈醒的后腰,脸颊隔着布料,紧紧贴着柔软的小腹,细嗅属于陈醒的味道。
好喜欢啊……
淡淡的洗衣液香气混着些许柑橘香,这个味道像安定剂,让他剧烈起伏的心跳得到一丝丝缓解。
陈醒明显僵了一瞬,悬在半空的手顿了顿,才轻轻落在夏唤铭颤抖的背上。
夏唤铭刚才跟着了魔似的一直在重复:“是我的错”,着实把他吓了一跳。
陈醒现在的方向正好对着玻璃里面的收银员,收银员用嘴型问他:“怎么了?没事吧?”
陈醒一边继续轻拍夏唤铭的后背,一边摇了摇头示意无碍。
紧接着,他听见怀里的人闷声的哽咽:“我只在她下葬那天梦见过她,从那之后,我做过无数的梦,她从来没有在我的梦里出现过,是因为我没有哭吗?可是一个月后,我看着那碗她曾经做过的青菜面,我哭了啊……我哭了,她为什么还没有来,是不是因为她也讨厌我了?”
陈醒听着这些喃喃,心头一颤。
夏唤铭哪有说过如此多的话,这些都是情绪的发泄啊。
陈醒赶紧捧起怀里即将要崩溃的人的脸,急急忙忙说:“天哪,你怎么会这么想?她不是讨厌你,反而是太爱你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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