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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医生就明白了他的态度。
他很清楚这段话里包含的安慰成分。
他不相信这种安慰。
弥漫着日光气味的房间里有短暂的寂静。
片刻后,这个让问者和答者都不太愿意面对的问题,如书页被悄然翻过。
男人蓦地问:“他对犯错的恐惧,也是因为童年时发生的这件事吗?”
“有可能是,出现在人们身上的每一寸痕迹,其实都来自于过往的影响——不过,目前我不能保证他的这种恐惧一定与某段过往对应,只是提供一种供您参考的可能。”
秦医生说:“将创伤事件的发生完全归咎于自己,认为自己背负着不可原谅的罪责,是PTSD患者中普遍存在着的一种消极认知,在这种持续作祟的负面看法影响下,患者在生活中逐渐变得小心翼翼,如履薄冰,害怕再次犯下错误,算是一种顺理成章的结果。”
“所以,当有人认为他做错了事,因而给出惩罚的时候,他会选择主动接受这种惩罚?”
“……根据我过往的经验来说,是的,存在这种现象。”
秦医生说完后,顿了顿,又加了一句:“对这种心理状况下的患者而言,为做错的事付出代价,其实不算是件完全的坏事,因为一旦接受过惩罚,在某种程度上,意味着可以被原谅,背负的罪责也就到此结束了。”
她想,这一句不是安慰。
是比指责更加温和,却也残忍得多的事实。
话音落地,心理医生移开了目光,没有再去看这位来访者的表情。
应该给他留出一点空间。
她注视着墙边静静伫立的绿植,看青翠叶片上柔软独特的脉络,在午后灿烂的日色里发着光。
另一片灰绿的翠湖同样被日光笼罩。
缄默地滚沸,痛意烧灼。
时间缓慢地流逝着,当秦医生觉得这份供人自省的宁静已经留得足够久,才轻声开口:“傅先生,您一开始的判断是对的,他的心理问题的确很严重,从您目前提供的这些信息来看,他有可能正同时处在两次创伤的迁延发作期,一次是十年前父母离世导致的创伤,另一次是一年前的车祸创伤。”
“当然,我的结论也可能是错的,但无论如何,他都应该接受专业的心理干预,可能还要药物辅助治疗……这些都需要本人到场。”
良久,再度响起的嗓音沉郁喑哑。
“我尽量带他来。”
说完后,男人停顿了几秒,又问:“除了带他见医生,还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?”
秦医生答得很快:“关心呵护、情感陪伴、物质帮助,简而言之,要尽可能支持一切有利于他恢复的举动。”
傅呈钧问:“让他做自己喜欢的事,会对他的恢复有帮助吗?”
医生的建议令他想起了这些日子里,每天都会收到的照片。
如雪花般飞来的一张张剧照花絮中,青年的眼睛时常很亮。
是往日只在他面前展现的那种明亮。
——兰又嘉喜欢拍戏。
“当然会有帮助。”秦医生说,“这能给他提供源源不断的正向支撑,有助于负面情绪的消退。”
“不过,前提是,您对他喜好的判断没有出错。”
“出错?”
“对,出错。”
看着这个今天专程为恋人过来寻求医生的帮助,却长久以来都在亲密关系中扮演着加害者角色的男人,秦医生的目光一如会面之初的柔和。
“傅先生,人是复杂的,情绪也是,它们被层层包裹着,需要很小心地分辨和剥开,因此心理治疗必须由本人到场,面对面谈话,这是个非常长期的过程,不可能一蹴而就。”
“但即使是这样,连医生有时候都会出错,被一些看似坦诚的外衣迷惑,毕竟人都有不安全感,大多会本能地掩饰自我。”
“所以我们要试着剥离,尤其是剥离那些很轻易就展现在面前的东西,去发现这层外衣下最真实的渴望。”
“往往,那才是他真正需要的东西。”
云县,片场。
午饭时间,忙碌的剧组有了短暂的喘息,休息室附近回荡着一道活力四射的声音。
“米悦姐,这是我的名片,您叫我小孟就行,谢谢您这段时间对嘉嘉的照顾——等等,我饭没吃完呢,别收我的啊!”
米悦接过年轻男生递来的名片,看他手忙脚乱转身护食的样子,笑得肚子都没那么饿了:“现在哪个年轻人还印名片,哎哟,还是烫金的呢……你是嘉嘉的同学啊?”
“对,一个月的同学也是同学,我们不光是同学,还是舍友!”
放在椅子上的盒饭已经被眼疾手快的保洁收走,孟扬哀叹一声,不过转头就振作起来,一本正经道:“我昨天连夜去打印店印的,第一次进组,肯定得正式点,我看人家都有名片。”
在接到梅戎青电话的第二天,他就进了组,堪称神速。
一方面是他自己迫不及待,另一方面则是梅教授的要求。
“没吃饱啊?喏,我这盒给你,我减肥呢,没动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