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瞬间,两道目光在空气中完全平行地交错开。
仿佛素不相识。
在那个已经被大家认定未来绝对会火的新人演员走远后,本应专心致志准备道具的年轻男生,冷不丁地抬头望去。
只能看见一道被日光朦胧映照的背影。
旁边的老魏看见这一幕,终于没忍住,小声问他:“你俩之前认识吧?那天我看到你跟他一块儿回酒店的。”
闻野收回了视线,面色不改:“顺路而已,整个剧组都住那家酒店。”
“不是,哎,你小子防备心还挺重。”
老魏被他的话堵了一下,不禁笑了:“我打赌你们俩绝对认识,不过我怎么感觉你在躲他呢?”
“人家兰老师反而对我们美术组特别客气,怎么,你俩闹矛盾了?他惹你生气了啊?”
闻野没有回答,低头捣鼓着调色盘上的油彩。
直到老魏自言自语的下一句话涌入耳畔。
“不对,应该不是,虽然你看起来是躲着他,但我好几次看见你盯着人家发呆,而且他在哪你也在哪,就挺矛盾的,啧,年轻人的世界真是有意思……”
沾满色彩的画笔有一瞬打滑。
鲜艳昳丽的油彩,突如其来地浸湿了原本干燥的指尖。
不复洁净。
七月一日,七月二日……
尽管梅戎青已经友情提醒过宋见风一次,但在翻阅前几天攒下来的花絮照片的这一刻,还是在心里叹了口气。
然后,破例第二次提醒道:“别老盯着一个人拍,那么大个剧组,其他人都入不了你的眼?”
闻言,宋见风倒很坦率地点了点头:“我拍了其他人啊,但你不也没注意到那些照片,只看到他了?”
气质恣意的男人扬起唇角,一本正经道:“所以,他让别人黯然失色是种客观的现象,跟我主观的偏好可没什么关系。”
他一脸真诚,实在将这番歪理讲得像个真谛,连梅戎青差点都着了道。
只是在她的目光再度扫过那些明显质量迥异的照片时,到底还是找回了理智。
宋见风镜头里的其他人,都保持着他一贯的水准,拍出了不同人物独有的气质,并未敷衍了事。
可他镜头里的兰又嘉,却散发着让人完全移不开目光的惊人魅力,每一张都是。
人物自身的美丽已经不足以解释这一点。
而照片也从来都不是一种单纯客观的记录,它一定蕴含着记录者的主动发现和主观创作。
透过这一张张凝结的摄影作品,梅戎青几乎能看到那份时时刻刻都饱含着偏爱的注视。
阅历丰富的女导演因而蹙起了眉,语气称得上十分复杂:“我说真的,别总盯着他看了,你还太年轻,不知道——”
宋见风看出她目光里浓重的叹息,心头微动,下意识接上那句广为流传的名言:“——不知道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,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?”
他的语气颇为认真,偏生又透着些许玩世不恭的味道,将本该严肃的对话消解成了一个轻飘飘的玩笑。
梅戎青的话音顿住,定定地看着面前这个不算相熟的世交同辈,不知想起了什么,忽然笑了。
她笑着摇摇头,很平静地说完了自己真正要说的那句话。
“——你还太年轻,不知道注视的意义。”
或者说,代价。
七月三日,七月四日……
“米悦,你仔细看这个镜头,看出来你和老纪的区别了吗?”
监视器前的米悦看得分外认真:“嗯,泓哥的眼神戏很好,情绪特别饱满,跟他比起来,我的情绪就显得非常单薄。”
“不对,他戏好只是一方面,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,他的目光始终落在你的身上。”
梅戎青神情肃然地给演员讲着戏。
“不要只顾着表现所谓的眼神戏,觉得把某种情绪虚构出来就可以,你要清楚,光是你在看着他这件事本身,就已经能传递出很多东西了。”
“注视是一种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的,最寻常普通的动作,但事实上,它也是一种最具力量的动作,尤其是在它被不断叠加的时候。”
“当你反复地、长久地注视着一个人,这个行为本身就已经蕴含着一种非常浓重的情绪。”
“随着时间的流逝,不管你自己是否意识到,你都一定会被这种注视改变,被它控制,也被它出卖。”
“有些时候,是不经意地泄露出隐藏的感情。”
“有些时候,会一点点激起始料未及的感情。”
“还有些时候,则滋生出越来越强烈的感情……”
七月五日,晚上八点零七分。
朦胧细雨打湿了车窗,雨刮器匀速规律地扫过挡风玻璃,流光溢彩的夜色在雨滴中折射出昏然光晕。
云县在下雨。
黑色豪车在这座郊区县城里最大的酒店前停下,车门打开,被挺括西裤包裹着的长腿迈出,鞋底毫不犹豫地踏过一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