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、第 6 章
向窗外的双眼没有焦点,顾蜻游沿着她的视线看过去,只看到了刚抽出绿芽的枝头,因为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,显得有些木讷,明明她是一个笑起来连老人斑都生动的人。
顾蜻游缓缓地在她面前蹲下,伸手握住那只瘦骨嶙峋的手,轻轻唤她:“阿嫲。”
但老人没有任何反应,像一樽没有灵魂的木偶。
顾蜻游拉着她的手逐渐用力:“阿嫲,我是蜻蜻啊。”
“……”
“阿嫲,你看我瘦了吗?”
“……”
“阿嫲,我带你回家好吗?”
“……”
“阿嫲……”
尽管顾蜻游始终平静,旁边的桂英却忍不住了,她扑过来一把抱住顾蜻游,捂着嘴痛哭出声。
*
医生也说不清,为什么阿嫲会变成这个样子,但是唯一确定的是,她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保持这样的状态,可能会在某天苏醒过来,也有可能直至死亡,也是这个样子。
不会说话,没有表情,没有反应,如同行尸走肉。
顾蜻游问,还有救吗?
医生摇摇头,说这你得去问精神方面的专家。
顾蜻游沉默了。
那一天,她在医院里呆到很晚,桂英放不下她,一直在身边陪着。
直到探望时间截止,护士打发她们离开。
两人一路沉默。
桂英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太过大声。
自从知道顾奶奶的情况,顾蜻游一直都是这种状态,平静得叫人心慌,好像是有一根线紧紧地绷着,似乎等到极限,线断了,她就会崩溃了。
桂英担忧地看着她。
“做什么这样看着我,”顾蜻游嘴唇拉开弧度:“阿嫲醒了,是好事。”
“蜻蜻,”桂英用力地握着她的手:“如果不开心,就哭出来吧。”
顾蜻游没有说话,两人一路走回家。
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,啤酒街才刚开始热闹,等走进巷子,却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,万籁俱寂,只有细微的虫鸣声,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猫叫春。
旧民居的大门只有一盏摇摇欲坠的白炽灯,蚊虫绕着光源乱舞。
墙面有些惨白,不知道是不是回南天的影响,掉灰越发严重,昏暗的光线下,带着几分阴森森,透着几分不寻常。
等两人走近,才发现不知道是谁,竟然在其中一面墙上用红漆写了几个血淋淋的大字——欠债还钱。应该是其他居民看不过眼,铺了一层白浆掩盖,湿哒哒的还没干。
顾蜻游看到那几个字,脸色瞬间煞白,她突然跑了起来。
桂英一愣,等她反应过来,顾蜻游已经三步并两步地冲上楼,她叫了她一声,连忙跟上去。
越靠近家,心里的那股不安越发强烈,顾蜻游手脚有些发软,脑子像是失灵的电脑,不停地弹出警告。
终于,站在门前时,她停住了,下一个瞬间,身形一晃,几乎要坐到地上。
她扶着扶手,堪堪顿住。
门锁被人砸坏了,灰绿色的门半掩着,像是在昭示着什么,门板上鲜红色的大字挑逗着她的神经,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动。
似曾相识的局面。
是那些追债的人惯用的伎俩。
顾蜻游垂在两侧的双手慢慢握紧。
与此同时,屋子里的电话铃声划破了寂静,在这种情景下,活像午夜凶铃。
顾蜻游深吸了一口气,进门拿起话筒。
“终于舍得接电话了吗?!”对面出来房东气冲冲的声音:“我都打了一百八十遍了!”
“对不起,”顾蜻游垂着眸子:“我不在家。阿嫲出了事,我去医院了。”
“呵,我管你呢?你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引来,弄得乱七八糟的,怎么说?”
“对不起,”她只能重复这一句话:“我不想的。”
“你搬走吧,”那边的人冷冰冰地说道:“不收你清理费,给你三天时间,搬走。”
说完这话,对方直接挂了电话。
顾蜻游拿着话筒的手垂下,里面传出嘟嘟的声音,她半低着头,叫人看不清表情。
桂英来到门前,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。
“……蜻蜻,这是怎么回事?”
*
凌晨一点,啤酒街也渐渐安静下来。
顾蜻游将桂英送到巷口,下夜班的顺子开电动车来,把她接走。
临上车前,桂英抱了抱她,安慰道:“蜻蜻,你别着急,总会有办法解决的,无论发生什么事,我都会陪着你面对。”
顾蜻游牵了牵嘴角,但最终没能笑出来:“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