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0章 雨夜试心

砸在沈微的心上。那里面饱含的愤怒、失望，还有一种近乎悲凉的控诉，远比刚才的暴怒更让她心头发冷，如坠冰窟。

  信任？在堆积如山的疑点、在指向他黑暗过往的血淋淋证据面前，在刚刚这鲜血淋漓的重合之下，信任这两个字，何其苍白，何其奢侈！

  恐惧、愤怒、委屈、长久压抑的怀疑……所有复杂的情绪在沈微胸中翻江倒海。她猛地抬起头，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，模糊了视线，却无法模糊眼前男人眼中那骇人的风暴。

  “那你告诉我！”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尖锐起来，带着哭腔，却又充满了豁出去的质问，“那个雨夜！你究竟是谁？你手上这道疤……是怎么来的？！”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他流血的手背上，仿佛要用目光穿透皮肉，看到那伤疤之下隐藏的真相。“那个戴面具的人……是不是你？！”

  最后一句质问，如同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，也彻底点燃了陆凛眼底那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理智。

  陆凛的呼吸猛地一窒，瞳孔骤然收缩，那里面翻腾的暴戾几乎要化为实质喷涌而出。受伤的右手猛地抬起，带着凌厉的风声和刺鼻的血腥气，似乎要狠狠扼住她的咽喉！

  沈微吓得闭上了眼睛，身体僵硬地等待着那致命的钳制。

  然而，预期中的剧痛并未降临。

  那只沾满鲜血的手，在距离她纤细脖颈不到一寸的地方，硬生生地停住了！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禁锢。沈微甚至能感觉到他指尖散发出的滚烫热量和微微的颤抖。

  时间仿佛凝固。只有他粗重压抑的喘息声，如同濒死的野兽，在她耳边回荡。

  几秒之后，那只手颓然落下。

  陆凛猛地直起身，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，踉跄着后退了一步，踩在碎玻璃上发出刺耳的声响。他不再看沈微，不再看那片狼藉，甚至不再看自己流血的手。他只是深深地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，那吸气声悠长而压抑，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翻腾的情绪强行压下去。

  当他再次看向沈微时，眼中的风暴似乎被强行压下，只余下一片深不见底的、令人心悸的死寂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。那疲惫仿佛来自灵魂深处，沉重得能压垮山峦。

  他张了张嘴，似乎想说什么，最终却一个字也没有吐出来。只有嘴角紧绷的线条，泄露着那被强行封印的惊涛骇浪。

  他最后深深地、复杂地看了沈微一眼。那眼神，沈微无法解读，只觉得里面包含了太多太多她承受不起的重量。然后，他猛地转身，高大的背影挺得笔直，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绝和沉重。他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，脚步踩过玻璃碎片，毫不在意。

  厚重的橡木门被他拉开，又在他身后沉重地关上。

  “砰！”

  一声闷响，隔绝了两个世界。

  起居室里瞬间恢复了死寂，只剩下窗外依旧喧嚣的雨声，以及满地狼藉无声地控诉着刚刚发生的一切。水晶灯的光芒冷冷地洒在破碎的玻璃、翻倒的家具和那滩刺目的血迹上。空气中弥漫着茶水、血腥和一种冰冷的硝烟味。

  沈微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，僵硬地坐在沙发角落。陆凛最后那个眼神，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脑海里。那里面翻滚的，不仅仅是愤怒……还有痛。一种深刻到骨子里的、被至亲之人背叛的痛楚。

  巨大的恐惧和茫然如同冰冷的潮水，瞬间淹没了她。她像个迷路的孩子，不知所措。身体不受控制地滑落，双膝重重地跪在冰冷的地板上，细小的玻璃碎屑刺入皮肤，带来尖锐的刺痛，她却浑然未觉。

  她颤抖着伸出手，指尖冰凉，轻轻触碰上那片被陆凛鲜血浸染的素描纸。温热的、粘稠的血液沾满了她的指尖。纸上那道代表“银色面具”的十字疤痕，在鲜血的覆盖下，显得更加狰狞、更加触目惊心。

  一滴温热的液体滑落，砸在纸面上，混入那刺目的猩红之中。

  是泪。

  雨，还在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