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END】

  解释不清的过去,让他只能装作若无其事,其实是不敢看女生眼里的责怪和怨恨,不敢去想如果有一天,连苗荼也假设“如果你哪天能再多看一眼,就能挽救一条生命”,他该如何作答。

  徐砚白开始愈发频繁地收拾行李,说来可笑,曾经被国内外媒体大肆吹嘘“被上帝亲吻过的手”,现在最擅长的不是拉琴,而是如何迅速在黑夜里整理行装。

  可最后还是舍不得。

  再等等吧;徐砚白想,等到她过17岁生日。

  难得不做噩梦的夜晚,六安会出现在梦里,日思夜想的小狗站在他几米外焦急叫个不停,却不像从前那样飞奔而来。

  徐砚白后知后觉,他的小狗是希望他过去。

  这样也好。

  梦总在他大步向前时戛然而止,多数已是凌晨半夜,徐砚白醒来后会背着琴盒上山,找一处避风的大树,再翻出录音笔拉琴。

  不弹琴的时候,他会随意录些日常闲聊。

  “出门时看到你屋里的灯还亮着,是还没休息吗?”

  “马上就是你的生日,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要的生日礼物;我没什么送女孩生日礼物的经验,直接询问会不会很没诚意?”

  “还有我今晚又梦到六安了。”

  第一次谈起他过世的小狗,徐砚白从琴盒封层里拿出饰品盒,里面躺着一枚浅粉色的透明滴胶小狗爪,中心处封印了一撮毛发,是六安来过人间的全部证明。

  滴胶狗爪做的很逼真,徐砚白抚摸爪垫纹路,却再也感受不到丁点鲜活的皮肤温热,轻声:“如果六安还活着,应该会和煤球成为好朋友。”

  他顿了顿,后半句没说出口。

  如果他们能再早些认识,应该也会成为很好的朋友。

  就像现在这样。

  8.

  转眼就到苗荼生日。

  徐砚白希望他看上去不会太糟。

  耳鸣开始不分场合时间跳出来,像穿透耳朵的长针被人反复拉扯两端,他不得不反复检查核实,确认脸上笑容还在。

  生日前一晚,徐砚白正准备礼物,尖锐耳鸣突然炸开;眼前大片雪白,待他冷汗淋漓回神,桌上写满字迹的本子早被血色沾满,有几滴溅在桌角,一颗一颗缓慢滴落。

  几秒沉默,徐砚白拉开抽屉,熟练清理包扎手臂伤口,起身去楼下卫生间清洗指甲缝里的血红。

  他站在镜子前轻叹,惋惜整理近半月的题型总结本,就这样毁于一旦——他本想作为生日礼物送给苗荼的。

  他看得出,女生最近因为成绩下滑,消瘦得厉害。

  最后只能空手跟苗荼和陈亦扬坐上去往镇上的大巴。

  那一天超乎想象的快乐,宛如坠入童话梦境。

  梦境的最后是夜幕降临时,苗荼在服装店外驻足,直直盯着假人模特身上的白色长裙,和他说起难产去世的亲生母亲,漂亮的眼睛里全是化不开的伤感。

  那一刻徐砚白恍然,女生也许不是他以为的无忧无虑,也许和他同病相怜,遗憾都只能藏在开朗的笑容里。

  他由衷感到难过,越深究,越感知到苗荼被迫困在无声的世界里,该有多么委屈无助。

  他一时想不出宽慰的话,却被苗荼垫脚轻轻抱住,女生小心翼翼的模样,像在对待最珍重的宝物。

  苗荼哽咽,小小声在他耳边道:“辛苦了。”

  独自一人默默承受这么多,辛苦了。

  原来她全都知道。

  熟悉的橘子味袭来,女生明明那么瘦,拥抱却那样温暖、那样令人感到心安,让徐砚白一时卸下所有防备,忽地感到有湿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,滴在女生纤细的肩膀。

  事发后他从没哭过,徐砚白想他大概是这件事里,最没资格流泪的人,但无数次夜梦缠身时,他也偶尔会在寂凉的黑夜里彷徨、也会觉得害怕,也会希望有个人能像现在这样抱抱他,轻声安慰他不要害怕。

  哪怕是做梦也好。

  拥抱结束的瞬间,寒风从两人之间的缝隙钻进来,徐砚白蜷了蜷手指,试图挽留女生残余的温度,和那一点若即若离的橘子清香。

  天色渐晚,陈亦扬催促苗荼赶路,兄妹二人嬉笑打闹走在前面,徐砚白稍慢几步,目光久久停在女生眉眼弯弯,不再向前。

  “你们先过去,我马上就来。”

  他留下一句话,转身就走。

  那件白色长裙只要963元。

  却承载了她那样多的遗憾和憧憬。

  重返服装店,徐砚白请店员将裙子打包,余光撇见店员掌心里的手机,屏幕正亮着,是刚才偷拍他的侧影图。

  结账时,徐砚白听见一声毫不遮掩的冷嗤;他抬头,对上店员写满嘲讽的脸,对方挑眉将裙子递过来,意有所指:“有钱真好啊。”

  轻飘飘的一句,却像一巴掌重重扇在脸上。

  乌云压城,是天降大雨的前兆,徐砚白跟随人潮赶往车站,脚踏在坑洼马路上的同时,耳畔嗡鸣声炸开,如同蓄满冷水的气球涨破,在脑腔里四散翻滚。

  没事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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